人間處處有淨土,何處不是法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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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佛教禮儀於「聖苑」台中服務處,懸掛陳列著聖嚴師父的墨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這部堪稱大乘佛教心要的經典,也是楊子辦理往生菩薩佛事之時最常誦念的佛經。

風雪橫阻弘法路,絕處逢生行腳僧

東初老人培養弟子,採行的是「養蜂」模式

的師父是以養蜂方式來培養弟子。」

聖嚴法師曾如是說過不只一次,而且還特別強調——是養蜂,不是養金絲雀!究竟兩者的差異何在呢?

養蜂,是讓蜜蜂自食其力,靠自己採花粉釀蜜,自給自足之餘,還能供人食用,不啻自利利人;養金絲雀,則是無微不至的餵養照料,久而久之,籠中鳥便逐漸遺忘原始的求生技能,一旦離開鳥籠、離開養鳥人,在寬闊的自由天地裡反而不知該如何獨力生存了。

確實,東初老人總是以一種近似「放養」的態度對待門下弟子,並不常給予物質層面的援助,聖嚴法師對此卻始終毫無怨尤,只有深深的感恩,感謝師父訓練自己學會了「以培植自己的緣來解決自己的問題」,因此,凡事無論大小他都願意親力親為,從無所謂的大和尚架子;他也從不向人乞憐借錢,卻往往能絕處逢生,甚至廣結善緣。

其實早在拜東初老人為師之前,曾有人勸聖嚴法師三思,因為他曾經出家過,早已有師父,「何必再找一個師父的帽子戴在頭上?」畢竟認了師父,就有弟子分內的義務須盡。但聖嚴法師卻認為少年出家時懵懂無知,很多事大都不如法,而今再度出家已屆中年,理當如法行事,正式拜師,正式受戒,理所當為。

於是,成為東初老人門徒的同時,聖嚴法師也接下了師父交付的《人生月刊主編工作,當然了,中華佛教文化館的館務活動等相關事宜,他也得從旁協助,畢竟這是弟子應盡的義務。於是,接下來近兩年的時間,他一直克盡一己之責,處理應接不暇的工作,再加上經常發作的胸悶頭暈症狀,讓他再無餘力兼顧原本的佛學領域寫作志業,也沒時間深入鑽研佛教經典。

師徒情誼與關係,三分師徒七分道友

對於他人的點滴恩情,重恩義又惜福的聖嚴法師莫不感念在心,但行事一向自有定見的他,思想見地總能跳脫世俗框架;誠如聖嚴法師在自傳中所述,他說自己「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也不是輕易能被任何方式束縛得住的人」。他心底很清楚,當理想與現實不能兩全時,勢必得以大局為考量,權衡輕重而有所取捨,儘管有時候這樣的作法在外人眼中看似忘恩負義——

思慮周延的聖嚴法師,早在拜師之初便已向東初老人稟明自己的態度與志向,以避免往後發生不必要的誤解或不愉快。他除了告知師父自己的健康狀況欠佳,但仍會盡心盡力為文化館服務,同時也讓師父明瞭,他深自期許日後能博覽佛經、精進修行,因此屆時將會離開文化館,到他處去靜心修持。

當時,東初老人以「三分師徒,七分道友」,告訴這個新入門的徒弟,一切由他自己作主即可;但聖嚴法師卻感受得到師父的失望,因為東初老人原本期望著弟子能隨侍身畔,協助自己繼續推動發展佛學文化播種、佛教教育暨弘法,以及慈善濟眾等等遠大志業。

聖嚴法師對此深感歉疚,自認無法長伴師父座前盡孝以報師恩,是他無可推卸的罪過;縱然離開師父追尋理想,是為了求道,是為了讓自己繼續成長精進,以便日後能夠發揮更大的個人價值與能力,為漢傳佛教的復興與傳承盡一分心力!但他實在不敢保證自己能否在修行路上有所成就,將來又是否真能有資格說法度眾生,因此他只能滿心愧疚地承受外人不諒解的眼光,「做一個念念懷恩又無以報恩的人」。

受人間佛教思想啟迪,以復興漢傳佛教為己任

對於漢傳佛教之衰微,聖嚴法師早有所感,特別是他在軍旅生涯中,大量接觸了印順長老及太虛大師(乃東初老人之師,印順長老亦為其門徒)的著作之後,更加深刻體悟到身為中華佛門弟子,理當肩負起復興漢傳佛教的弘法之責,即使這是條任重而道遠的崎嶇路。

至於聖嚴法師與印順長老的結緣,緣起於他在軍中時常趁著休假到臺北善導寺借佛經,因而結識了彼時在寺中擔任住持的印順長老——這位被譽為「近代臺灣佛教界玄奘」的高僧,也是今日慈濟功德會創辦人證嚴法師的師父。

修行觀重視知行合一的印順長老,二十歲出頭時,即因自修領略的佛法要義與當時佛教界的差異過大,於是發願到外地去修學佛法,探求真理,以期學成之後有能力在社會上宣揚毫無曲解的純正佛法。他出家後曾在浙江普陀山頂的慧濟寺閱藏樓閱藏三年,如此虔心求法終有所得,數年後即受聘於提倡「人成即佛成」理念的太虛大師,前往四川創辦佛教學院;一開始他只是擔任導師(因此人們又尊稱他為印順導師),後來直接晉升為院長。

太虛大師圓寂之後,印順長老接下了《太虛大師全書》的主編工作,同時也繼承其「人間佛教」理念,並繼續發揚光大。他曾列舉《增一阿含經》所言,「諸佛皆出人間終不在天上成佛也」,倡導能夠適應時代潮流的「佛在人間」信仰,強調佛法乃是「以人類為本」。

聖嚴法師曾謙稱對印順長老的思想未作深入研究,也不完全認同,但卻也承認其早年發表的論述對自己影響極深,舉凡思想、實踐層面,以及對世界佛教的認識,在在令他獲益匪淺。其實綜觀聖嚴法師一生解行並進的修行求道之路,還有他對佛法經典的深入鑽研、對正信佛教的教義弘揚,以及與印順長老同樣著作等身的成就,不難看出聖嚴法師所敬佩的這位「君子之交」對他的啟發。

此外,人間佛教注重當下,亦即「此時、此地、此人、此事」的主張,和聖嚴法師日後提倡的「建設人間淨土」目標,亦是一致的。事實上,印順長老的人間佛教理念,深深影響了當今臺灣佛教界諸山法師,除了自家門徒慈濟證嚴法師,還有法鼓山聖嚴法師以及佛光山星雲法師等等,可以說對當代漢傳佛教的復興貢獻深遠。

了解聖嚴法師與人間佛教理念的因緣後,我們再把時間拉回到1961年——

為了一圓自己求法的心願,也為了讓自己有能力扛起日後的重任,聖嚴法師就在這一年的11月,正式向師父告假,離開了中華佛教文化館,遠赴高雄美濃朝元寺閉關。臨別之際,東初老人儘管傷心,仍舊慈悲地給了即將遠行的徒弟一點資費,這讓聖嚴法師更感愧疚,因為師父一手創辦的《人間》月刊,這份發行了十三個年頭的佛教雜誌,現下竟因為他的出走,在無人可接手的情況下被迫停刊了!

就在聖嚴法師啟程前往高雄的這一天,東初老人一路為他送行直送到大門口,卻始終一言不發。出了門,上了路,好幾次他停步回望,只見師父孤獨的身影依舊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心中有不捨也有不忍,但是他告訴自己:師父好比一座橋,過了橋,做弟子的必須一路往前精進,不能戀戀不捨橋上風光與河流的恩惠,若只知在橋上徘徊,不僅耽誤自己前途,更徒然增加橋的負荷。

終於,他按捺下心中的複雜情緒,向前邁開步伐,朝著自己預定的道路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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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佛教禮儀的台中服務處「聖苑股份有限公司」於2004年成立時,聖嚴師父致贈的墨寶祝福:「久遠廣大」。

朝元寺閉關六年,解行並進修持不輟

透過浩霖法師的引薦,以及星雲、悟一、煮雲等三位法師的協助,聖嚴法師來到高雄美濃的朝元寺落腳。初期,由於寺方並沒有多餘的房子可作為閉關用的關房,再加上聖嚴法師手頭的錢也不足以建造關房……面臨如此捉襟見肘的窘境,他也只能先自我禁足,展開預定的修道讀經計畫,每天在寺方提供的閣樓上拜懺,剩餘時間則用來拜佛與打坐,直到遠從臺北寄下來的佛學、文學、史學等書籍運到,他才開始研讀典籍。

幾十箱的書,每箱二十多公斤重,身材瘦弱的聖嚴法師就靠自己一個人,把所有的書從一樓搬到小閣樓上,直到大半天的時間飛逝而過,他才赫然驚覺:書已經全部搬完了!究竟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他反覆捫心自問:究竟是「誰」搬的書?這個問題,他始終百思不解,只知道那段時間裡,「自己」彷彿不存在了似的。也許,是有佛菩薩加被吧!這也提醒了他來到朝元寺的目的,他該閉關修行了。

想要閉關,首先要有足夠的資金建造關房。然而他當年退役時領取的萬把塊錢退伍金,老早就借給了昔日道友應急;原以為待對方還錢之後,手頭便可充裕一點,至少能提供閉關所需花費,孰料始終等不到人還錢。聖嚴法師想要全心全意閉關修行的願望,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那段日子他很是著急,卻又不願用借錢的方式解決問題,幸而臺北華嚴蓮社的智光法師對這位勤於修持、道心堅定的後進素來關照,獲悉他的窘境,隨即告知幾位在家弟子,終於幫他募得了足夠的護持資金,於是,就在1963年9月,聖嚴法師總算心願得償,正式展開「日中一食」的閉關生涯。

前後長達約六年的閉關歲月裡,聖嚴法師相當刻苦用功,除了例行的拜懺、打坐,其他時間都用來讀經、寫作,如此解行並進的修行方式,讓他在戒定慧三方面都有長足的精進。

究竟聖嚴法師在閉關期間獲得了哪些成長與成就呢?首先,他從四部《阿含經》開始著手,依序讀完了《雜阿含經》、《增一阿含經》、《中阿含經》、《長一阿含經》;在研讀經典的同時,也許是因為智慧見識更上層樓,讓他文思益發泉湧,這段期間他完成了不少日後廣為人知的作品,例如應《菩提樹》雜誌邀稿寫就多篇白話介紹佛教內涵的文章,不久後便集結出書,此亦即他所有著作中流傳最廣的佛教入門書《正信的佛教》。

繼《阿含經》之後,他又投入律學的研究,從而對佛教僧團的制度、戒律等等有了深入認識,鑒於古書中多有語焉不詳的毛病,索性自己動手提筆,展開以白話文解釋律典義理的浩瀚工程,不到一年便完成了《戒律學綱要》,這本書堪稱僧俗共賞的白話律學代表作,甚至被今人列為學佛必讀教科書。

事實上,除了上述經典,在閉關的兩千多個日子裡,聖嚴法師精讀過各大重要經論,包括《般若經》、《華嚴經》、《法華經》、《涅槃經》、《楞嚴經》、《大智度論》……等,同時也讀遍了禪宗的相關典籍。因此,儘管他所修所學並非所謂的正統禪宗路線,但「禪修」就此成為他心目中的一大修行法門,多年後這也成了他弘法的重要法寶。在禪修方面,他自創了不修觀也不參禪、不念佛的「純打坐」,並自行摸索出一套「心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的心中無念法,頗有幾分近似東初老人傳承的曹洞宗禪修法,後來,他將此一修道方法命名為「疑似曹洞默照禪」。

由於閉關期間有熱心道友提供了不少日本佛學著作及相關研究資訊,為了看懂這些典籍資料,聖嚴法師甚至努力自修日文,練就良好的閱讀能力,為日後留學東瀛奠定了必要的語文基礎。

閱覽過諸多日本的佛教著作之後,聖嚴法師赫然發現,早年從中國傳到日本的佛教,竟已在當地發揚光大而自成一格,其對佛學教育之重視、佛教學術研究成就之高,早已遙遙領先中華佛教,實在不容小覷。於是,他又有了下一個目標——赴日留學深造,以便未來得以擁有足夠能力,為漢傳佛教學術地位的提升貢獻一分心力。

驚嘆日本佛學成就,負笈東瀛取經

在1968年出關後,聖嚴法師便開始為留學事宜積極作準備,一面進修日語,一面申請學校,翌年即獲得了日本知名佛教大學,東京立正大學的入學許可。由於當年臺灣有幾名赴日留學的僧人,都是尚未學成就半途還俗了,因而很多人都不看好聖嚴法師的留學計畫,一時間佛教界流言紛紜,最後竟然無人願意贊助他成行,以致他到日本的頭兩年,只能靠著幫當地華僑誦經,以及打工兼差做導遊,辛苦賺取生活費。

生活清苦的聖嚴法師,為了省錢,承租了一間雜貨店的閣樓小房間,這間炎夏西曬、嚴冬透風的陋室,簡直堪比苦行僧的修道場;而為了堅持吃素守戒,平日他總是自己買菜煮食,每天帶便當出門。如此艱苦的環境,反而更堅定了聖嚴法師的求學道心,他拚命苦讀,每日花在讀書上的時間平均多達十六個小時。

聖嚴法師入學後,直接攻讀碩士課程,他只用六個月的時間就寫完了《大乘止觀法門之研究》論文,不久便取得碩士學位。聖嚴法師刻苦做學問的精神,深獲校長坂本幸男博士的賞識,坂本博士鼓勵他效法玄奘大師,繼續精進為學,取得博士學位;聖嚴法師只得告知,自己的經濟狀況難以支持更進階的深造,坂本博士聽完後,送給了他一句勉勵的話:「道心中有衣食,衣食中無道心。」這是中唐時期曾渡海到中國留學的最澄和尚,亦即日本天臺宗創始人的生平名言。

聖嚴法師深受激勵,終於決定以明末四大師之一的蕅益智旭大師作為研究主題,就此展開為期四年的論文研究撰寫生涯。就在他的碩士論文中文版於臺灣出版後,《菩提樹》雜誌特別為文報導了他留學東瀛的概況,沒想到這篇報導竟造就了他與一位貴人的因緣——當時定居美國紐約的沈家楨居士(美國佛教會創辦人),自1972年起即陸續匯款資助聖嚴法師留學開支,直到他在1975年完成了長達四十多萬字的《明末中國佛教之研究》論文,經過嚴格審查後取得博士學位為止。

長達六年的留學生涯,就在博士學位證書的頒贈儀式中畫下句點,特意身著正式比丘僧袍出席的聖嚴法師,贏得了日本學者、友人的尊敬與敬佩,他是該校第一位取得博士學位的中華比丘僧,而且還是全日本第一位能在四年內完成博士論文並取得學位的中國留學生。事實上,聖嚴法師的成就還不僅於此,因為他是臺灣第一位赴日留學取得博士學位的華裔出家師父,更是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位博士僧。

為此,他只有無盡的感恩,除了感恩菩薩庇佑,感謝沈家楨居士的護持,他更感謝日本師長的關照與指導,只可惜坂本博士沒來得及看到他寫完博士論文便已病故。當然了,東初老人提醒他的這句話:「汝當作大宗教家,切勿為宗教學者。」也令他感恩不已,因為這番告誡始終激勵著遠在異鄉的他,努力之餘不忘初衷。

附帶一提,他對自己六年來蝸居的小閣樓,也同樣滿懷感激!多年後回顧,他仍深深肯定,除了美濃關房之外,東京街角這個簡陋的小房間,是他一生中最懷念的修行道場。

由於肩負著師父以及眾多關心支持他的人們的期許,留日期間,聖嚴法師宛如海綿般地讀遍了《大正藏》、《卍續藏》,於是,就在昔日閉關期間博覽經論所建立的中華佛學基礎上,又匯入了日本佛教的精華思想,當兩者共冶於一爐後,更宏觀的思想與見地也就此萌芽茁壯。

除了治學,聖嚴法師還利用寒暑假參訪過日本各地的寺廟與道場,從北邊的北海道到南端的沖繩,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同時,他也實際參與過日本佛教各大傳統宗派以及新興宗派的各類修行活動,包括傳統的禪七、密宗的加行等等;此外,他也曾經在一些宗教學術團體於各大學舉辦的學術會議中發表過論文,諸如日本佛教學會、印度佛教學會、日蓮宗學會、西藏學會、道教學會等等。

這種種的遊歷見聞與經歷體驗,不但讓聖嚴法師見識到日本佛教界對佛學教育與文化、學術研究不計代價的投入;他也由此了解到,原來以往對日本「有佛學而無佛教」、「有真居士沒有真和尚」的認知,並不客觀也不盡正確,儘管日本寺院有「蓄妻帶子」的家族傳承制度,但嚴格持戒修行者亦大有人在;也許日本沒有能突破經論義理的思想大師,但他們仍舊有許多能夠解決古文獻疑難的傑出學者。

也是因為有了這些參訪道場的學禪經驗,聖嚴法師更深刻認識到日本禪的特色,就是單一、形式化,且沿襲傳統、一成不變;相較之下,中國禪的風格則是完全相反,不但自由多變,而且不時會有靈光乍現。因此,他決定了自己日後的教禪路線,以中國禪法為圭臬。

除此之外,日本佛學者嚴謹縝密、務求甚解的研究方法,以及敬業勤勉、鍥而不捨的治學精神,更是令聖嚴法師讚賞不已。他在日本所接觸到的師長,大都對後輩關懷備至,總是諄諄善誘地悉心指導,對於像他這樣刻苦上進的窮困學子,更是愛護有加,尤其是視聖嚴法師一如己出的論文指導教授坂本博士,更是他心目中的人師典範!

而這些擁有高尚人格的良師,也就此成為聖嚴法師效法看齊的榜樣,深深影響了他日後收徒教法的態度與風格——對弟子一視同仁的細心關懷以及無時無刻的言教身教,是眾弟子們在他身後最銘感於心的珍貴回憶。

再次啟程遠渡重洋,西行弘法度眾

聖嚴法師學成歸國後,重返中華佛教文化館,固然讓許多當初不看好的人跌碎了一地的眼鏡,但他也發現在當時的氛圍下,自己其實也無法切實發揮所學,為臺灣佛教界貢獻心力,恰巧此時沈家楨居士邀請他到美國去弘法,於是,他決定順隨因緣,再次告別師父,遠渡重洋到西方去說法講學。

東初老人好不容易等到弟子回國,沒想到他轉眼又要去國遠行,而且是要到更遙遠的異邦,於是試圖勸說打消徒弟的出國念頭,說要把文化館交給他繼承;奈何聖嚴法師心意已決,他認為師父身體還很健壯,文化館事務也不繁重,大可等上幾年後再接手,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想去做,那就是在以基督信仰為大宗的異國土地上,散播漢傳佛教的種籽。

最後,東初老人乾脆用語言溝通障礙來勸阻他:「你是學日本語,怎能到美國呢?」聖嚴法師卻回答師父說,當初前往日本時,自己也不太會講日語,所以,他相信去美國也一樣可以克服這個問題的。

道心堅定而無所畏懼的聖嚴法師,就這樣踏出前往西方傳道的第一步!後來,他把這段赴美弘法的篳路藍縷時期,稱之為在夢中拓荒的歲月。一如十四歲那年,心中對於出家為僧懷抱著美麗夢想;如今,四十五歲的他,對於遠赴異國弘法同樣懷抱著夢想,但這個夢想不再只是年少無知的美麗憧憬而已,他深深明瞭此行所背負的任務艱鉅無比,可是這卻不能熄滅他心中熊熊熾燃的夢想:「把自己知道的、受益到的佛法,也讓其他的人知道,如此而已。」

初至美國,在美國佛教會的安排下,聖嚴法師住進了紐約市布朗士區的大覺寺,當時這地區並不熱鬧,主要居民多為拉丁裔及猶太裔,到處都可見到像廢墟的空屋,就連沈家楨居士建大覺寺的這個地方,原本也只是郵局的倉庫,整體環境其實並不適合人居住。寄人籬下的聖嚴法師,只能住在陰暗、潮濕又不通風的地下室,迫不得以他只好自己在牆上挖個洞,以便透光透氣。

由於寺中和尚都比聖嚴法師資深,再加上他是唯一一個住在道場的出家人,因此寺院中的一切雜務都是他的工作——他是負責接待來賓的知客僧,也是負責打掃環境的掃地僧,他還是個全能的園丁,在他的巧手改造下,原本荒蕪的後院變了美麗的花園;此外,他還把堆滿廢棄物的地下室全部整理乾淨,騰出了空間,闢為圖書館以及教禪的教室。有圖書館,當然要有書囉,聖嚴法師託人從日本寄來整整一卡車的書,當然了,他還是只能靠自己一個人,赤手空拳的,一趟又一趟地,把所有的書從碼頭運回大覺寺。

幸好昔日閉關時期養成了凡事自己動手的習慣,因此在大覺寺初期所受到的待遇,聖嚴法師並不以為意,因為對他來說,一切都是修行。直到後來沈家楨居士指定他擔任美國佛教會的副理事長以及大覺寺的住持,這才稍微減少了他手頭的打雜差事。

大覺寺的訪客及信眾,起初仍是以華人居多,儘管如此,聖嚴法師還是接受了沈家楨居士的建議,開始學習英文。已過不惑之年,學起外語再也不如年輕時那般輕鬆了,但他仍舊乖乖上了兩百多個小時的英文課,最後,奇蹟並沒有出現,他的英文聽說能力未曾突飛猛進。但聖嚴法師毫不氣餒,他始終認為學習並沒有白費,因為別人聽一遍就懂的,他聽上兩三遍也是能懂;別人用一句話就能表達的意思,他用陽春的字詞講上三五句,加上肢體語言,一樣也辦得到。

後來,聖嚴法師甚至在弟子的協助下,開始在美國發行英文版佛學著作及刊物《Ch'an Magazine》、《Ch'an Newsletter》(即《禪雜誌》季刊、《禪通訊》月刊),讓更多西方人接觸到佛法,一步步實現了他當初西行弘法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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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嚴法師 / 金山 法鼓山 / 2003 / 曾敏雄 )
原圖引用出處:http://changchaotang.blogspot.tw/2009/02/blog-post_5546.html

人生有如風雪中行腳,一路走來障礙重重

聖嚴法師在異國弘法的路,就是這樣舉步維艱地一步又一步往前進,正如同他在自傳中所言,「這一生中,經常像是一個在風雪交加中向前邁步的行腳僧」——

當年,準備還俗從軍時,就有佛學院的同學說,他那種瘦弱身骨,保證不用三個月就完蛋……結果,聖嚴法師撐過了三個月,撐過了三年,甚至撐過了三十年!直到1988年,他重新踏上故國土地時,當初說他活不過三個月的同學早已不在人間,而當年那個人人都不看好的「常進」卻依然健在。

當年,二度出家後,準備閉關修行時,大家都說,連那些有錢又有信徒的人,都不敢貿然去閉關,更甭提孑然一身的他根本沒本錢閉關,叫他要做好在山裡餓死的心理準備……然而,聖嚴法師自認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即使閉關死在山裡也是死得其所,於是他就這樣放手入山展開閉關生涯。結果,他竟然在山中待了六年,不但沒餓死,還達成了解行並進的修行目標,甚至完成了多本重要著作,然後,活著下山了。

當年,負笈東瀛時,給予聖嚴法師肯定鼓勵的人,少之又少,倒是負面的批評與流言從未間斷過,有人預言他一定會半途還俗,還有人訛傳他已經在東京和女人同居,逼得東初老人都忍不住親自跑到日本去查勤,甚至直到他即將獲頒博士學位時,仍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拿到學位後,有了這張名利地位的保證書,絕對會還俗去當學者……

結果,六年留學生涯,他始終自律持戒,並且用最短的時間先後拿到了碩博士學位,他連空檔時間也不忘求法修道,認真吸收日本佛教的優點,融合為自我學養的一部分,孕育出更宏觀的思想,也為他下一步的美國弘法之路,做好暖身準備。

甚至於在成為大覺寺住持之後,為了當初立下的弘法夢想,聖嚴法師又毅然離開了眾人眼中的這個「舒適圈」。當時依然沒人看好他的前景,有人斷言他離開美國佛教會是死路一條,也有人勸告他,即使是在美國居住多年的中國人都不敢打入當地社會,更何況是只懂一點破英文的他,居然奢望打入美國社會弘法、度化美國人,簡直是癡心妄想……

然而,聖嚴法師不為所動,他謹記著留日時期禪修師父伴鐵牛禪師所說過的話:「禪法不是用文字教的。」因此,他懷抱著傳道拓荒的初衷,帶著新收的美國弟子果忍,一起背著睡袋冒著風雪在天寒地凍的紐約街頭流浪行腳,師徒兩人過著餐風露宿的生活,為期長達半年之久,但聖嚴法師從不以為苦,他甚至還能苦中作樂地說:「為法忘軀,以天地為家的生活,終於被我體驗到了。」

後來,聖嚴法師終於在紐約找到了房子,建置了屬於自己的禪中心,幾年後,為了紀念東初老人,改名為東初禪寺。從他開設第一期的禪坐訓練班起,學生從幾個人,慢慢擴增到幾十人,慕名而來的人愈來愈多,連大學、電臺都邀請他去講法論經,於是,「冬天但求不凍死,平常但求不餓死」的聖嚴法師,就這樣慢慢在異邦打開了知名度;原本只知藏傳佛教與日本禪的西方人,終於認識了漢傳佛教的博大精深,皈依的信眾隨之增多,隨著許多個年頭過去了,聖嚴法師的弘法足跡,早已遍布歐美各國!

如此的成就究竟是如何達成的呢?其實很簡單,正是旁人口中的「那一點點破英文」,讓他一步接一步地勇敢邁進,單憑著為了讓西方人獲得佛法利益的心願,於是他甘冒風雪奮力向前,只求耕耘而不問收穫,不知不覺間,竟已走了如此之遠,遠遠超出了當初所有不看好他的人們預期!

困境中不忘初衷,行到水窮處總能見生機

相信那些因為看走眼而跌破眼鏡的人們,心中都有過這樣的疑問:聖嚴法師如此大無畏的勇氣,究竟何所從來?一生中遭遇過多次「山窮水盡」的絕境,他難道不曾有過自我懷疑、害怕膽怯嗎?

的確,聖嚴法師這一路走來,總是障礙重重,不過,每當遇到困難時,他一定會提醒自己回到原點思考:「我是怎麼開始的?」於是,所有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因為弘法度眾的信願行,就是解決問題最好的答案!

「我個人一生並無任何的生涯規畫,也從不曾想過要收徒弟做師父、蓋道場、當作家、做學者,我只是順著因緣一步一步往前走。」聖嚴法師曾對弟子與信眾如此開示:「就如當兵、閉關、去日本讀書、到美國弘法等等,我當時的前程在哪裡,下一步路又將何去何從,我一概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只要有人需要我協助,我就去;有地方需要我奉獻,我就去。」

是的,不斷努力再努力的聖嚴法師,就這樣一路埋頭往前走,從狼山走到臺灣,從臺灣走到日本,從日本走到美國,接著又走到歐洲、中南美洲、中東……愈走愈遠,佛法的種籽也隨之在世界各個角落裡落地生根。

在大家眼中,老是謙稱自己不聰明、沒福報、不敢作白日夢的聖嚴師父,他深深明白,有待度化的眾生無邊、有待學習的法門無量,然而人一生所擁有的時間卻是這麼的短暫!於是,他只能「盡形壽,獻生命」,頂著風雪不斷向前趕路,一步又一步地,把弘法利益眾生的夢想,真切落實於人間!回首來時路,當初大概沒人預料得到,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麼一天——他的夢,竟變成了許許多多人的夢!


延伸閱讀1:聖嚴法師的人間行腳故事(上) 聖嚴法師的人間行腳故事(下)之一 聖嚴法師的人間行腳故事(下)之二
延伸閱讀2:聖嚴師父之遺囑聖嚴法師 骨灰植存 3萬人送行萬人送別 聖嚴法師植葬法鼓山【 念念生淨土正確的死亡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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